阔水浮萍 002 我的至亲至爱

?

我的哥哥是出了名的“帅哥”，也是出了名的惹事精儿。这与我们童年遭遇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亲眼目睹过胆小老实的哥哥是怎样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地哭着跑回家，我软弱怕事的母亲只能流着泪默默为哥哥擦洗伤口；我亲眼目睹到那些“造反派”家属是怎样气势汹汹地踩着我家的门槛，对我母亲大喊大叫，我和六岁的哥哥则怯生生地躲在妈妈身后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为了避免遭打挨骂，哥哥只好去找那些和自己一样受歧视遭冷落的孩子们玩儿，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孩子在大院里渐渐形成一股势力。哥哥就是在这股势力中渐渐长大、变质，并一步步滑入歧途……

我的母亲出生于豪门，也是豪门中唯一的女儿。外祖母是位美貌绝伦的女子，也是三房太太中最受宠的，只可惜红颜薄命，母亲刚满八个月，年仅36岁的外祖父不幸得了“伤寒”离开了人世。从此，年轻貌美的外祖母整日含泪守着那个日渐衰落的家。母亲六岁时，外祖母也不幸病逝。后来母亲跟着吃斋念佛的大妈离开了自家的豪宅，离开她的绣花小楼，但豪宅里曾有过的奢华与辉煌却深深印染在母亲的体质里……

母亲的出身和美貌让她自觉不觉地带有几分清高和孤傲，她又是极不善表达自我感情的女人。但母亲是善良的，她的忍耐和宽容更是惊人的，也是我所不及的！母亲对我父亲一直既恨又怜，且充满了恐惧和厌恶，但为了我和哥哥，为了狱中的丈夫出狱后不至于妻离子散、孤苦无依，母亲硬是挺过了五年苦难煎熬的日子。

为了我和哥哥，大病初愈又下放在家的母亲总是没日没夜地替人家织毛衣毛裤，坐在木制的简易纺车前替人家纺毛线。天暖时还好过些，可到了十冬腊月，房里的“水龙头”常被冻裂，十冬腊月发大水，锅碗瓢盆晃晃悠悠地漂在足有半米深的冰水中。后来一位好心的邻居帮妈妈把“水管子”挪到里屋的炕头上，从此才免去一场又一场的冬季大水灾。然而，出狱后的父亲对我母亲一直怀疑、仇恨，借酒发疯，非打即骂，但母亲始终没有离开他……

他们互相折磨又相互依赖，彼此仇恨又无法分开，他们的婚姻就像世上许多人的婚姻一样，是一场悲剧，一场注定的“冤缘”！然而，父亲是爱我母亲的，虽然这种爱变得越来越扭曲越来越背道而驰，但这种爱却是真实存在的。

在我出生不久，母亲就患了一场大病，瘫在了炕上。为治好我母亲的病，父亲背着她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抓回来各种各样的偏方，欠下一大笔外债；为了能准时让我母亲吃上下半夜两点钟的药，父亲每天喝茶等到那个时辰，直到我母亲把药吃下去，他才睡觉。只是祸不单行，母亲刚从死神那里回来，父亲就被扣上一顶“反革命分子”的帽子，入了大狱。

母亲不仅一次地对我说，如果不是我父亲，她可能活不到现在。也许正因为如此，母亲用她半生的时间默默承受和包容了我父亲对她全部的伤害，直到我的父亲病逝。

父亲载着天使与恶魔的双重因子，我和哥哥都大量遗传了这种基因！他的情感世界丰富而脆弱，细腻而又苍白；他渴望得到爱与理解，可面对一个从没爱过他的女人，他恶魔般的天性变暴漏无遗。

我亲眼目睹过“酒醉”的父亲是怎样把刚带回家的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焖肉”扣到地上，原因是他的好心再次遭到我母亲的拒绝。他无法忍受妻子目光中流露出的鄙视和厌弃！于是他由满心欢喜到怒发冲冠……

童年的遭遇和所生长的家庭环境让我和哥哥或多或少地产生了某种心理扭曲和变异。我对婚姻有一种无法言状的恐惧，对酒醉的男人更是充满敌意。这也许就是造成我后来婚姻不幸的根源所在！

我很爱自己的父母，也很爱我的哥哥，可我却无法改变他们的行为、命运，就像我无法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一样。我之所以把自己的家人写入其中，是因为他们每个人的命运都那么真实丰满而又坎坷无奈历尽沧桑，并充满了人性中最原始最本能的暴力与柔情。他们是亿万人类中的一员，他们的出生、存在乃至消亡，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坎坷不幸、怪诞变异，以及他们的爱恨情仇都代表着一种人性，一个时代，并代表着那个时代所无法改变的命运和心路历程，也是人性中最真实最原始的本性，并与我的人生息息相关……